在美国挂签儿

菲利普跟他妈妈到我家作客。菲利普是濒临多动症边缘的超级顽童，搅得大人无法谈话，更重要的是，搅得我家天翻地覆，惨不忍睹。我就摸出纸笔，画枪画炮画兵舰，诱使他坐稳了屁股，一个劲儿催我画更厉害的家伙。他妈妈睁圆了碧眼：“刘，你应该登广告，招一批孩子来上美术课，可以发财呢。我的孩子就算第一个报名了。”这无疑是个好主意，发财不敢奢望，至少能赚几个零钱贴补家用。

菲利普他们走后，我马上给报社打电话联系，不料竟错拨到了老万家。老万说：“花那个冤枉钱不值，我要是你刘齐啊，就自己写几张四处一贴，又省钱又管用，谨祝好运。”这主意也不错，我怎么没想到呢？

我在一张十六开的信纸上自拟广告说，有一名东方艺术家（请读者恕我有骆驼不说牛）热衷于提高儿童想象力和绘画才干，包教包会收费低廉云云，并画了一头卡通体的大狮子烘托气氛。

在信纸下端，我竖着画出十几个细长格子，每个格子里都填上我的电话号码。

然后到复印社花一美元复印了10份，戳在一起墩墩齐，用剪子一下下把广告底边向上延伸的竖线铰开，写着电话号码的地方就变成一条条纸条，有意联系者撕起来非常方便。这种巧妙的形式并非我的专利，在美国随处可见。我的专利在于史无前例地将它与另一种更加巧妙的形式联想在一起，这就是挂签儿，咱东北老客过年时贴在屋里屋外表示吉祥如意的、垂着丝丝缕缕小穗儿的剪纸挂签儿。

贴广告不能乱来，有专门的地方。超级市场，大学校园，公共洗衣房，某些电线杆儿，凡能看见红红绿绿洋挂签儿争奇斗艳的场所，就有权锦上添花。每贴一张，我都把电话号码小纸条撕下两三个，造成已有人问津，很可能疯抢，机不可失，失不再来的态势。

我发现告示板、电线杆儿都硕果累累，横七竖八布满图钉、钉书钉和透明胶带，表明老美特热爱这种免费传递信息方式，恨不得什么事儿都广而告之，出售旧物、廉让汽车、转租公寓、寻求室友、征请女佣、聘用乐师、自荐授课、代人剪草、修理电器、照顾儿童，这些常见的就不说了。就连丢了猫走了狗飞了鹦鹉，也不忘昭告全城，悬赏救援。甚至有人找到宠物了，居然再贴上一纸，衷心希望与路人分享喜悦，当然并不强求普天同庆，举国欢腾。

算了不说祖传秘方了，接着说我的挂签儿。

我曾担心我的挂签儿很快就会被别人的遮住，即使不被遮，也未必有人愿意看。我本人平常走路，就不怎么往电线杆子上瞅。

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。后来我不但如愿开办了儿童美术班，甚至还有一位电视台的编导通过电线杆子上的信息与我取得联系，试图让我荧屏亮相，对比中西文化之差异。